逆流而上

“載浮載沉的木頭與來自同一棵樹的船的差別在於：後者有槳，可以逆流而上。”  - 尼拉坎塔．斯里．拉姆博士 (Dr. Nilakanta Sri Ram)

這句話是我在遙遠的青少年時期從尼拉坎塔．斯里．拉姆博士那裡所聽到的。這句話並非出自他任何一場演講，我也不確定是否有出現在他哪一本書中。這是我在某次與他的對話中得到的。

但這個觀念卻讓我擁有非常深的思考，當時機來到該如何為哲學學校的最高理念賦予一個真正形狀時，木頭與船的故事早已滲透進我每一個思想、感覺和行動之中。

總的來說，男人與女人就像是一個個被投入生命之河的木頭；起初乾燥且完整，接著因顛簸而逐漸濕漉，隨著被這世界上的強者所支配的潮流載浮載沉。看看他們！用著毫無意義的暴力相互攻擊，骯髒又泥濘，沒有一個方向或目的地，直到他們被分裂成碎片，最後消失在這條不斷流動的河面，永遠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，也不曉得自己要往哪兒去。

僅僅是木頭的他們，被撕裂，被切割，被從一側拖到另一側，單靠自身的重量如何能抵擋得了水流的強大？他們就像一群綿羊，在無盡的路途中不斷來回遊蕩。太令人疲累了！白天，陽光顯現出黑暗腐敗的外表，夜晚，陰影的喧囂使他們失序地不停原地打轉，只有在極少數的情況下，人才有機會在一次偶然中抬起自身的一端朝向星光。

木頭之河！

越來越多的他們，互相碰撞、互相傷害、互相破壞…木頭之河！我真的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去思考這件事！

但不管怎麼樣，這麼多年來我學到了一門幾乎快被遺忘的技術，那就是雕刻木頭 - 原始的我們 - 讓它變得更輕盈。用鋤頭快速鑿擊表面，然後再於上燃煤火烤不斷更新。這樣的經歷，雖然可以在名為人性的偉大老師的幫助下深受啟發，但它總是痛苦的，且無限漫長。因為人必須挖掘自我到最深處，直至遇到糾結成團的自私與懦弱。幻覺會讓你誤以為自己就是木頭，而你正在摧毀自己。不過，堅持不懈的人在意志的驅使下，會超越腐敗物質的呻吟，堅持著他要做的事。

一點一滴地，粗糙的木頭逐漸形成一個容器。尖尖的船頭和圓型的船尾開始顯現出來。曾經的傷口，如今已被刨空，搖身一變成為平順的住所，讓旅行的靈魂得以安居其中。剩餘的殘骸則被做成靈活的槳，用來划行或掌控方向。以極大的耐心打磨粗糙的側邊，直到它們變成輕盈且堅固的船身。

最後…我們終於完成了這艘船！

其它的木頭們會帶著敬畏和厭惡的心來看待它，認為它是不切實際的、奇怪的、好笑的、危險的、甚至是不需要的。但它已不再是木頭…而是一艘船！更重要的是它可以逆流而上。這簡直是不可原諒啊！一點也不符合主流。但成為船的它不會為了要符合泥濘而去改變顏色，它有屬於自己的色彩，可以用幾乎不會碰到泥濘的方式划行於泥上。

那麼，那些陌生的船員又是誰呢？

船員們說，我們都是不一樣的，因為如果我們都是一樣的話，我們就不能互相幫助。平等在自然界裡是不存在的，既不可能也不可取。我們的差異使我們美麗，還能緩解無聊，讓我們擺脫無聊的從眾心理。

宗教為了適應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去傳遞同一個訊息，因而誕生了不同宗教。所以宗教之間並沒有孰優孰劣，因為在除去那簡短的原始訊息之後，其餘一切都是人類基於無知與欲望加油添醋上去的，然後隨著一代又一代不停的互相複製下去。

船員他們確定自己不相信有神存在，而是知道神是存在的，並能觀察到祂各種不同展現自己的方式，只要知道並沿著這條路前行去發現祂就足够了。靈魂是永垂不朽的，人們不能將它與它每次採用的衣服與打扮搞混。如果說有"寬恕"這樣一個東西的話，那它的意思會是指存在於行動與反應法則中的救贖，而這也是大自然的固有法則：種瓜得瓜，種豆得豆。

世上沒有什麼所謂的奇跡，只有知識。眼前的現象並不那麼重要。古巴比倫祭司會讓小閃電在他的雙手間流竄跳躍，使人們眼花繚亂對他加以崇敬，但放到現代我們會稱他為電技師。還有聖派翠克(Saint Patrick)：他就是一位知道當水倒在白磷或石灰上時會發生什麼事的化學家。

船上的船員沒必要去騙其他人。他們會以緩慢但堅定的心去尋找並發現真理。他們會將力氣放在槳上，分辨那些他人看不見的事物，因為他們正在逆流而上，穿過水流朝向純淨未受污染的源頭而去。他們的靈魂充滿著熱情，熱愛著歡笑與美麗。

他們會被刺耳的噪音所激怒，因此嚮往史特勞斯(Strauss)的動人旋律、華格納(Wagner)的光影大教堂與莫札特(Mozart)的親密奏鳴曲。當他們看著現代藝術畫作中雜亂無章的眼睛 、鼻子和尾巴時，不會佯裝自己說那是一幅畫，他們更喜歡和哥雅(Goya)一起於雪地上行走，看看維拉斯奎茲(Velázquez)的灰色天空，凝視著艾爾．葛雷柯(El Greco)，或迷失在古龐貝壁畫中那如夢幻般的街道上。

他們會避免使用毒品，因為濫用毒品的人會成為墮落的野獸，甚至會為了要獲得更多而去搶劫與殺戮。他們亦對於酗酒的行為不感興趣。

他們相信，一個和諧且不可或缺的秩序可以克服人們設定的盲從機制。他們深信自由，尤其是去欣賞與尊重他人的自由。他們相信意志、善良與正義，沒有這些美德的世界就如同一團泥球，因此必須將其塑造成美麗的形象，這過程中需要去克服種種物質的阻力。他們相信一個新的、更美好的世界，但為了讓它能出現在地平線上，必須要有許多優秀的新槳手才行。那些屈服於自身的弱點與抱怨、屈服於生命之河的人，他們的身體與心靈將會被無情地拖入毀滅深處。

他們相信在生命自然更迭的過程中，陳舊無用的結構必須讓位給其它年輕力壯的結構，而不是已經充滿一股腐爛氣味的複雜與限制，因為它們已成為屍體，只能在金錢與權力的電流刺激下，讓四肢在可怕的虛擬生活中收縮與移動。

以及--最重要的是--般員們相信自己，相信他們打造的船。

當他們順著生命之河逆流而上時，許多擁有赤子之心、內心清醒的男人女人會開始努力將木頭轉變成小船，在逆流划行的路上開始體會到奇妙的精神冒險。